快鬥用他一如既往的冷然表情看著游馬。“踩著你的屍體過去？”他的語音裏帶了一絲嘲諷，“你這算是威脅我麽，九十九游馬？”

游馬並沒有理會他的嘲笑。他站得筆直，稚嫩的臉上是出乎意料的堅定。“我是認真的，快鬥，”十三歲的小男孩大聲說道，“我也想幫助陽鬥，你知道的，我也想收集Numbers。但絕對不是這樣。你為什麽一定要將你的對手置於死地？還有你離清原醫生遠點！你想要和她決鬥，你得先通過我這一關！”

兩個少年一動不動地瞪著對方，而他們身後的游星和秋不免有些莫名其妙。秋將手放在游馬肩上，柔聲說道，“游馬，我們是來這裏參加WDC大會的，當然應該接受所有決鬥者的挑戰。既然這位天城同學想要決鬥，那來一場也沒什麽關系。再說了，就算輸一場我也不至於進不了決賽……”

她說到一半便頓住了，因為游馬突然抓住了她的手，用一個半大孩子的力氣緊緊握著。“和天城快鬥的決鬥根本就與這次大會沒什麽關系，賭註也不只是幾張Numbers卡而已，”游馬十分嚴肅地說道，“如果你輸了，你會將靈魂一並送上。我不絕對會讓你冒這種險，清原醫生。”

“靈魂？”

游星皺眉，目不轉睛地看著游馬，而秋卻搖了搖頭。“你誇大其詞了吧，哪有這樣的決鬥，”她說。

這一次游馬並沒有答話，只是瞪著不遠處的快鬥。對瞪比賽又拖上了片刻，然後快鬥轉過身去。“我沒興趣和你決鬥，九十九游馬，”快鬥說，“不過你應該記住，你一樣也是Numbers獵人——至少跟在你身邊的幽靈是。總有一天你要親自面對那個女人，親自取回她手中的Numbers。你今天的所作所為不過是讓我們將來又多了一筆賬要清算而已。”

游馬猛吸了一口氣。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，甚至待快鬥已經走遠，停頓的時間再次流轉，他也沒有反應。

“游馬？”秋在男孩面前站定了，握住他的肩膀，“無論有什麽事情，都告訴我，好麽？讓我幫你一起想辦法。”

游馬眨了眨眼睛，無甚底氣地喃喃說道，“沒，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情。”

“剛才那個孩子說什麽Numbers，是不是你要在收集這些卡牌？”秋柔聲問道，“沒關系，如果這對你來說很重要，我把Number 50送給你也不是什麽大事。”

“不不，我不能搶走你的東西！”小男孩一下就爆發了，急切地解釋道，“我確實在收集Numbers卡，因為阿斯特洛爾說他很需要那些卡，那些都是他的記憶，我只是想幫他而已。再說阿斯特洛爾拿走Numbers的時候，卡牌的原主人都不會有事的，絕對不像快鬥那樣。我絕對不會傷害你的，清原醫生！你也不需要將你的卡給我；我想它們對你來說都很重要，我不會拿走它們的……”

“游馬！”一直靜靜地看著他們的阿斯特洛爾終於開口了，聲音難得地尖銳，“游馬，你不能承諾清原醫生這種事情；Numbers十分危險，就算是為了她的安全也得回收她手中的Numbers卡。”游馬卻並沒有理會自己的幽靈夥伴，只是滿目懇求地望向秋。

秋遲疑了片刻，但還是掏出了卡盒，將那張【Number 50：黑玉米船】送到了游馬身邊。“拿著，好孩子，”她說。

游馬不可置信地望著她，眼睛瞪得圓圓的。“這……你確定麽，清原醫生？”

秋帶著一絲不舍地微笑，卻說，“【黑玉米船】陪了我許久，她已經成為我最信任的夥伴之一。但既然你想要這張卡，並且似乎也不是為了什麽自私的理由，那麽送給你也無妨。你是一個強大的決鬥者，游馬，你值得擁有這張卡；我相信你會好好照顧她的。拿著吧。”

於是游馬終於伸出手去，小心翼翼地接過遞到身前的卡牌。但當他的手指才剛剛觸碰到那張卡，他周圍的世界頓時鬥轉星移。熟悉的心城樓房與街道都不見了；他正浮在半空中，望著下方一個巨大的場館。場館裏擠了估計有上萬人，座無虛席。

“怎麽回事！”游馬驚道。

阿斯特洛爾在他身邊輕聲應道，“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，但是游馬，你看。”

游馬往下望去，就看見中央的場地上站著兩名看上去頗是年輕的決鬥者，一名黑發男子和紅發的少女，正隔著他們各自的怪獸相對而立。 “將來我也能在這麽壯觀的場館，在這麽多人面前決鬥就好了，”游馬只來得及感嘆了這麽一句，然後突然“咦”了一聲。

紅發少女擡起了手，似乎宣告攻擊。她身前的玫瑰花樣的怪獸展開長滿倒刺的綠色藤條，像鞭子一般卷著讓人心寒的風聲揮了出去。藤蔓纏住了對手的手臂，然後便看見那黑發男子滿目痛楚地咬緊了牙關。緊接著又一根藤蔓緊緊纏住了男子的腿，然後又是一根，直到黑發男子變成了蛛網中的昆蟲，絲毫動彈不得。他的衣褲雖然都是深色，卻也能看出漸漸漫延的血跡。

“這，這不可能！”游馬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一切，“只不過是決鬥而已，一切都只是AR影像啊！為什麽他會流血？”

觸手一般的藤條將動彈不得的黑發男子舉到空中，然後帶著十分惡意地將他從十來尺的空中重重砸在了地上。他落地的時候一聲巨響讓游馬倒抽了一口涼氣。也不知過了多久，倒在地上的黑發男子緩緩爬了起來。他搖搖晃晃地站在那裏，仿佛馬上又要摔倒一般，渾身血跡，唯獨一雙寶藍色的眼睛仍然光芒四射，仿佛初生的晨星。

“那，那不是不動游星先生麽！”游馬又是大吃一驚。

“而他的對手正在清原醫生，”阿斯特洛爾低聲道。

游馬的眼睛又一次瞪得滾圓。不錯，站在那玫瑰花怪獸身後的艷麗紅發少女，那正是清原醫生。她看上去好年輕，只讓游馬覺得或許她比自己大了幾歲，但仍然十足的孩子氣。她的頭發全亂了，氣喘籲籲，微笑被幼稚的殘忍扭曲，而眼睛裏是怎麽也藏不住的恐懼。

“這，這不可能……”

游馬被這一切亂得頭疼。他實在想不通為什麽溫柔的清原醫生會用這樣的方法決鬥，殘忍惡意讓IV都自愧不如。就在他想著要不要沖下去攔住清原醫生的時候，眼前的景象消失了。他又一次站在心城的街頭，踩著堅實的柏油人行道。

游馬緩緩地眨了眨眼睛，便聽見一聲長嘆。他擡頭，看見一向平和自信的清原醫生如今仿佛要哭出來了一樣，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裏已經多了一層水光。她捏著本要遞給游馬的【Number 50: 黑玉米船】，這會兒卻不願意松手。大人也會哭麽？游馬暗想。

“對不起，游馬，但是，但是我只能說不了，”秋斷斷續續地說道，“這張卡，無論如何我也不能送出去。它似乎很重要。你知道，我也在尋找我的記憶……”她停下了，看著游馬飛速縮回手去，孩子氣的臉上一半憐憫一半驚恐。於是秋半晌慘笑一聲，說，“方才的景象，你也看到了？”

游馬點了點頭，小聲說，“我看到了，清原醫生，這張卡你，你確實應該留下它。”他不想讓自己聽上去仿佛在害怕什麽，但聲音中的那一絲恐懼卻是抑制不住。

秋呼了一口氣，然後努力平靜了神色，擠出一絲並不算很有說服力的微笑，說，“都快到晚飯時間了呢，游馬。趕緊在家人擔心之前回去吧。我會在決賽見到你吧？”

“嗯，我已經得到決賽資格了，”游馬答道。

“那好，到時再見，”秋說，然後揮了揮手，幾乎是逃一般地轉身離開。

游星跟在秋身後，雖然一直在暗暗擔心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。他大約聽出來那個秋很在意的孩子似乎在收集Numbers卡牌，而秋本已答應將自己的Number 50送給游馬，卻不知道為什麽在最後一刻變卦。他沒有看見突然浮現在游馬和秋眼前的陳年舊事，於是對於秋突如其來的壞心情，他不免手足無策。他試著委婉地提了兩個問題，秋卻一直沈默。回到家後，秋直接縮在了沙發上，抱著一個枕頭，仍然一言不發。游星嘆了一口氣，幹脆轉去了廚房。

幾分鐘之後他端著熱可可來到秋身邊。“喝一點不？”他說。

秋緩緩擡起頭來，一雙蒙了一層水汽的琥珀色眼睛定定地看著他，直看得他胸口發悶。“游星，游星，”秋輕聲問道，“我是不是曾經，曾經傷害過你？”

游星一楞，還沒來得及答話，秋已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，聲音無比苦澀，“我為什麽還要多此一問？我自己的記憶，都親眼看見了，不是麽？”

游星擰了眉頭，問，“你看到了什麽記憶？”

“我們兩人的決鬥，在一個很華麗的場館裏，周圍坐滿了觀眾。你被我的怪獸……”秋一頓，然後聲音愈發小了，“我很清楚我的力量有多可怕，一向盡可能的謹慎。這麽多年來我最多不過嚇唬嚇唬人而已，但絕不會傷人，連無心失控都沒有過。怎麽會，怎麽會……”到這裏她卻說不下去了，淚水在眼眶裏打轉。

於是游星握住了她的手，嚴肅應道，“我不會騙你，秋，當我們剛剛認識的時候我們確實不是朋友，而是對手。你確實曾經傷害過我，但不過是些皮肉傷，而且大半是無心之過，畢竟那個時候你還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力量，剩下的那一小半只是少女時代的偏激和遭人蒙騙。誰在十多歲的時候沒做過傻事？那都已經過去了。你的力量早已升華為守護和治愈的力量。”

安靜了片刻後秋突然說道，“你能把上衣脫了麽？”

游星又是一楞。“你說什麽。”

“能把上衣脫了麽？我想親自看看當初你到底傷得多重，”秋懇求道，“薔薇藤蔓的實體攻擊，也許不是，應該不是小傷而已。”

“你真得不需要為那麽多年前的事情傷神，秋。”

“你讓我親自看看，好麽？”

游星又是靜了片刻。面對著秋滿載悔恨、水光粼粼的雙眼，他完全沒有拒絕的力氣。於是他褪下手套，緊接著脫下了仿佛戰甲一般的皮衣，最後汗衫也脫了，戴在脖子上的掛墜也一並摘下，和衣服一起放在一邊，就那樣赤身裸體的站在那裏。秋楞楞地看著游星仿佛希臘雕塑一般美好卻傷痕累累的身體，淚水終於流了下來。

她用顫抖的手指撫摸著游星腹部右側一處猙獰的傷痕，擰著眉小聲說道，“這個傷口好深，一定流了好多血，也許差一點就傷到內臟了。當時一定十分兇險……”

“這傷和你一點關系也沒有，”游星打斷她的話，“再說了，當初如果不是傷到了，結局只會更可怕。”——如果當初沒有從D輪上翻了下來，那麽結局只能是輸給被黑暗蒙住雙眼的鬼柳，將整個世界輸給地縛神。

秋反手握住了他的右臂，說，“但是你手臂上的這些傷痕，這是薔薇藤蔓的刺造成的，腰上的這些傷也是我，還有背上，”她的手在游星背上游走，“這是黑薔薇龍造成的，不是麽？都是我，都是我，這一切都是我。游星！”她終於哭了出來，哽咽著說，“游星，我到底是誰，我到底是個什麽樣的怪物？你又為什麽來找我？如果這一切都是我，我們怎麽可能是敵人之外的任何關系，或者能夠和平交談的陌路人，如果你足夠寬容的話……”

這一刻游星突然覺得他聽夠了。這種直讓他喘不過氣來的感情也許是挫敗，也許是憤怒，也許只是因為秋的小手撫摸著他赤條條的背，但是他真是聽夠了。他猛地握住秋的肩膀，然後不容拒絕地吻了下去，將她所有的話一並堵住。

當兩人終於分開後游星仍然緊緊握著秋的肩膀。他說，“為什麽要來找你，這真需要問？因為我愛你，秋。開始的那些並不重要，你是我的朋友，我的夥伴，我的妻子，我的孩子的母親，我一生的摯愛。我絕不會讓你用任何理由把我推開，失憶也好，負罪感也罷，我絕不會放手的。”

秋怔怔地望著他許久，然後溫柔地吻上了他的唇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 少年漫寫那麽多言情我也有點寒，不過看在蟹秋都已經三十四五，孩子都成主角了，還有這麽一出妻離子散十三年的狗血韓劇劇情，就……言情一下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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